青冥矿的矿道里，常年弥漫着铁锈与湿土混合的腥气，像一头蛰伏在黑风山脉腹地里的凶兽，吞吃着无数像林越这样的矿奴。
他蜷缩在矿道转角的阴影中，左手死死攥着一把豁了口的铁镐，镐头磨得发亮，木柄上缠着的旧布条早己被矿粉染成青黑色——这是他如今唯一的依仗。
右手悄悄按在胸口，那里贴身藏着一块温热的墨玉，玉上刻着一道模糊的“林”字纹，是他仅剩的、与过去有关的东西。
林越不是天生的矿奴。
三年前，他还是青阳城林家的嫡子，父亲林啸是青阳城唯一的筑基修士，执掌着城里半数的灵矿生意，母亲苏婉虽非修士，却也是温婉贤淑的大家闺秀。
那时的林越，穿的是绣着云纹的锦袍，握的是锻铁堂特制的灵剑，每日跟着父亲修习《青元引气诀》，是青阳城小辈里最被看好的修行苗子，连城主府的千金都常来府中与他探讨功法。
变故发生在三年前的那个雨夜。
那天，青阳城以西的落霞矿脉突然传出“厄气灵晶”现世的消息。
那是能助炼气修士突破瓶颈的奇物，引来了邻城“玄刀门”的觊觎。
玄刀门门主是筑基后期修士，野心勃勃，不仅要夺矿脉，更想吞并青阳城的修真势力。
林啸为护家族与矿脉，率林家弟子与玄刀门死战，却没想到玄刀门早己买通了林家族老。
决战当日，族老在林啸的丹药里下了“滞气散”，导致他灵力运转滞涩，被玄刀门门主斩于矿脉前。
玄刀门弟子随后冲入林府，烧杀抢掠，母亲苏婉为护着他逃出去，硬生生挡了玄刀门弟子一剑，胸口被划开深可见骨的伤口。
他带着奄奄一息的母亲逃进黑风山脉，本想投奔父亲的旧友，却在半路遭遇妖兽袭击。
混乱中，母亲将那块墨玉塞进他怀里，用尽最后力气把他推下悬崖，自己则引着妖兽往相反方向跑去。
等林越从崖底的灌木丛里爬出来时，母亲早己没了踪影。
他揣着墨玉，一路乞讨，最终被青冥矿的矿主抓来做了矿奴——只因他还有几分力气，能挥动铁镐挖矿。
这三年，他从锦衣玉食的世家公子，变成了浑身是伤、朝不保夕的矿奴。
手上的老茧叠了一层又一层，指缝里的矿粉嵌进皮肉，洗都洗不掉；身上的粗布麻衣满是破洞，露出的胳膊和后背，布满了矿主皮鞭抽打的疤痕，以及被矿道落石砸出的淤青。
可他没忘。
他没忘父亲临死前望向他的眼神，没忘母亲推他下悬崖时那句“活下去”，更没忘玄刀门弟子脸上那得意的狞笑，和族老背叛时那冷漠的嘴脸。
“咳……咳咳……”胸口的旧伤被矿道里的湿风一吹，传来一阵钻心的疼，林越忍不住咳嗽起来，嘴角溢出一丝血丝。
他赶紧用袖子擦掉，警惕地看向矿道入口——今天是黑风寨“收税”的日子，那群匪类每次来，都要抢走矿奴们藏着的零星灵矿渣，稍有不从就是一顿毒打，上个月还有个矿奴因为藏了半块碎灵晶，被黑风寨的人活活打死。
更让他不安的是，早上矿主扯着嗓子喊，说青木阁的外门弟子今天要来“巡查”。
青木阁是方圆百里内最大的宗门，弟子个个眼高于顶，根本不把矿奴当人看，他们要找的“厄气灵晶”，据说就藏在青冥矿的最深处，一旦被他们发现矿奴私藏，下场比被黑风寨打死更惨。
林越下意识地摸了摸胸口的墨玉。
这三年，他无数次想过卖掉墨玉换点疗伤药，可每次摸到玉上的“林”字，就想起母亲塞给他时的温度。
奇怪的是，自从他来到青冥矿，这块原本黯淡的墨玉，偶尔会透出一丝微弱的暖意，尤其是在他挖到矿道深处时，暖意更明显，连带着丹田内那点因长期劳作和营养不良而凝滞的炼气，都能顺畅几分。
“砰！”
矿道入口突然传来一声巨响，跟着是矿主谄媚的笑声：“黑风寨的大爷们，里面请！
小的己经把矿奴们挖的灵矿渣都准备好了！”
“少废话！”
一个粗哑的声音响起，带着炼气后期的威压，震得矿道顶上的碎石簌簌掉落，“还有青木阁的仙子们要过来，别让这些贱奴脏了仙子的眼！
都给老子滚到矿道深处去！”
林越心头一紧。
他知道，这是要把矿奴们赶到最危险的矿道深处，既免得碍眼，又能让他们继续挖矿，万一遇到矿塌，死的也只是他们这些不值钱的矿奴。
他不敢犹豫，攥紧铁镐，跟着其他矿奴往矿道深处挪去。
走在他旁边的是个满脸皱纹的老矿奴，名叫老周，三年前和他一起被抓来，偶尔会偷偷塞给他半块干硬的窝头。
此刻老周压低声音，用只有两人能听到的语气说：“小林，等会儿要是乱起来，往最里面跑——那里矿道窄，他们不容易追上，而且……我前几天在那附近，好像看到过发红的石头。”
发红的石头？
林越心里一动——厄气灵晶就是黑红相间的颜色。
就在这时，胸口的墨玉突然猛地一热，一股比以往更明显的暖意顺着胸口蔓延至丹田，原本凝滞的炼气竟隐隐有了流转的迹象。
他抬头望向矿道深处，那里一片漆黑，只有隐约的滴水声传来，却不知为何，让他生出一种“那里有活路”的首觉。
“快走！
磨蹭什么！”
身后传来黑风寨喽啰的鞭子声，一鞭子抽在旁边一个少年矿奴的背上，少年疼得惨叫一声，却不敢停下脚步。
林越咬了咬牙，眸底闪过一丝决绝。
他不能就这么死在矿道里，他要活下去，要找到厄气灵晶提升修为，要找到母亲的下落，要为父亲报仇，要让玄刀门和背叛的族老付出代价！
他加快脚步，借着矿道壁上那盏快要熄灭的油灯余光，朝着漆黑的矿道深处走去。
胸口的墨玉越来越热，仿佛在指引着他，而矿道外的喧闹与惨叫，正一点点被身后的黑暗吞噬，只留下他沉重的脚步声，和那越来越清晰的、来自未知深处的心跳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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