江开心“你为什么改名叫江开心？”
“因为我想让一个叫江开心的小孩子，能开开心心的。”
他摸了摸鼻子，“他很想我，我都打了好多喷嚏了。”
说完他便陷入回忆———厕所里的吼叫声刺破寂静：“打死这个小畜生！
叫你不服气，还敢还手？”
江开心满嘴是血，身子抖得像秋风中的叶子。
他不说话，只盼着上课铃——那是他唯一的救赎。
几个高他一头的孩子仍在他身上泄愤，仿佛他犯了滔天大罪。
上课铃终于响了。
“敢告老师你就完了，我爸能打死你！”
“走，别等老师来了。”
江开心缓缓站起，衣服上沾着尿液和脚印。
他强忍着泪往教室走，身后传来哄笑：“江开心，掉厕所里了？
这么臭！”
“他家是村里最穷的，连新衣服都买不起。”
“张兰！
你过分了！”
班长王燕走过来，声音软下来，“别理她，他们又欺负你了？
告老师呀。”
她递过一颗糖，“拿着吧。”
江开心盯着桌面，脑子里反复响着“最穷”两个字。
难道穷就要受欺负吗？
他没做错什么。
眼泪终于忍不住，趴在桌上无声抽泣，一颗“要争气”的种子，悄悄埋进心底。
回到家，父亲的怒吼扑面而来：“肯定是这畜生吃了我的鸽子！
江开心，把铁锹拿来，我活埋了它！”
江开心望着奄奄一息、嘴角流血的小猫，浑身颤抖。
他走得极慢，盼着这条路能长一点，让小猫多活一秒。
“磨磨蹭蹭想挨揍是不是？”
他一哆嗦，加快脚步把铁锹递过去。
父亲一锹锹挖着土，嘴里骂着：“叫你害命！”
江开心不懂，为什么一只死鸽子，要换一只活猫的命。
他只知道要听话，不然自己可能就是下一个。
小猫被踢进坑里，发出凄厉的叫。
父亲还不解气，搬起大石头砸下去。
江开心不敢看，冲进房间躲进被窝，咬着唇抽泣：“开心喜欢小猫，不喜欢鸽子……是鸽子害死了小猫……”父亲进来时，他赶紧擦净脸，去泡茶——父亲爱喝新鲜的，杯子茶壶每次都要洗，他觉得麻烦，却不敢怠慢。
“你跟人打架了？
跪下！”
父亲一个巴掌甩过来，“我送你上学是让你打架的？
打坏了家里赔得起吗？”
江开心好委屈，明明是别人欺负他。
可他说不出“我也有爸爸”，因为爸爸不会帮他，只会打他，打妈妈。
跪了许久，妈妈说父亲走了，他才敢起身。
他跑去挖小猫，小猫却朝他哈气，眼睛挂着血和泥，好吓人。
他被吓哭了，跑回被窝。
后来家里又养过几只小猫，都死了，像被下了诅咒。
他问太奶奶怎么才能养活小猫，太奶奶说：“去饭店偷一双一次性筷子就行。”
赶集时，他鼓足勇气从筷篓里抽了一双藏在衣袖，没被发现。
可家里再也没养过小猫，他不知道太奶奶有没有骗他。
那天父亲竟逗他玩，他顺着父亲的话笑，下一秒脸就麻了——又被打了。
“狗东西，敢跟老子开玩笑！”
父亲拿起数据线抽他，屁股肿了，脸也肿了。
数据线断了，父亲要解皮带，他吓得跑到外面，望着小山尖想：跳下去，父亲会不会心疼？
他还是被捉了回去，妈妈拦着，也挨了一皮带。
那晚枕头湿透，他有点恨父亲，又念着是父亲养他。
妈妈说边哭边睡眼睛会歪，他擦干泪，抽抽搭搭地睡着了。
妈妈要出去打工，说等他在墙上画够六十个“一”就回来。
他每天小心翼翼陪着父亲，认真画“一”，好想妈妈。
那天父亲用鞭子抽他，哭声惊动了全村，朋友笑说“像抽陀螺”。
他好痛，却还是坚持画了“一”——妈妈回来会护着他，会做炒土豆，会带好吃的。
不用上学的日子，他要放羊。
腿短，却要爬高山，慢一点羊吃了庄稼就会挨揍。
跑久了脑袋晕，嗓子发甜，躺一会就好。
他羡慕朋友不用放羊，可以天天玩。
山泉水从石缝里滴下来，他挖个坑接水等水滴满了变清澈就可以喝了。
看见水里有只蝴蝶翅膀湿了，飞不起来，就把它放到阳光下，轻声问道：“你也暂时失去自由了吗？”
蝴蝶翅膀干了，振翅飞走。
他笑着喃喃：“飞吧，越远越好，别回来再把翅膀打湿了。”
开心想起老师教的一首歌，很好听“黑黑的天空低垂，亮亮的繁星相随；虫儿飞，虫儿飞.....”周一早晨，第一节课的铃声己经响过，王燕却迟迟没看到刘开心的身影。
她坐立不安，频频转头望向那个空荡荡的座位，心里像揣了只乱撞的小鹿。
首到班主任刘老师走进教室，她再也按捺不住，语气里带着难掩的焦灼起身问道：“刘老师，江开心今天没来学校！
他是不是出什么事了？”
刘老师放下教案，语气平淡地说：“他啊，周六就转走了，听说转到大城市去了，你们不用瞎操心了。”
与此同时，海市的街头，江开心正站在一所陌生的学校门口，手足无措。
这是他第一次来到这样繁华的城市，身上洗得发白、打了补丁的衣服，和周围光鲜亮丽的一切格格不入。
新学校大得超乎想象，稍不留意就可能走错班级；可又小得让他心慌，仿佛偌大的校园里，没有一寸是真正属于他的容身之地。
上课铃响，他跟着班主任走进教室。
班主任拍了拍手，笑着对全班同学说：“同学们大家好，今天我们班来了一位新同学，大家掌声欢迎他！”
教室里立刻响起一阵窃窃私语：“新同学？
你看他衣服好破啊！”
“他长得好像外国人，是不是混血啊？”
班主任清了清嗓子：“现在请刘开心给大家做个自我介绍吧。”
江开心双手紧紧抓着衣角，指节都泛白，脸涨得通红，头几乎要低到胸口。
他结结巴巴地说：“大...大家好....我...我叫江开心...很高兴认识大家...我喜欢...打篮球...还喜欢跳绳...”他心里没底，不知道这样说对不对，只记得电视上的自我介绍好像就是这样的。
“哈哈哈哈哈哈！”
教室里突然爆发出一阵哄笑，“他好搞笑啊，我...我叫...我叫江开心！
怎么还来了个结巴？”
“好了同学们，安静！”
班主任皱了皱眉，指着教室后排，“江开心，你就坐到倒数第二排由楠旁边的空位吧。”
“今天我们讲......”老师开始讲课，刚说了两句，旁边的由楠就悄悄凑过来，小声问：“你好啊，我叫由楠，我旁边这个是曾浩然，你是从哪里转过来的？”
“我是西州人，”刘开心小声回答，“你知道西州吗？
那里很远。”
“我知道啊，我爸爸以前去那边出过差......由楠！”
老师的声音突然提高，带着严厉，“你在下面嘀咕什么？
没听见我在上课吗？
站起来！”
由楠吓得一哆嗦，赶紧站起身。
刘开心坐在座位上，心里又慌又怕，就这样在对新环境的陌生与恐惧中，熬完了第一节课。
下课铃一响，一群同学就围了过来，七嘴八舌地问开了：“你为什么长得像外国人啊？
是不是混血？”
“你爸爸是外国人还是妈妈是外国人啊？”
“你学习好不好？
是不是大学霸？”
各种各样的问题像潮水一样涌来，问得他脑袋发懵，不知该怎么回答。
他像逃一样冲出教室，躲进了厕所，首到上课铃再次响起，才敢偷偷溜回座位。
坐在教室里，江开心暗暗发誓，一定要好好学习，不被别人看不起。
他抬起头，认真地看向讲台，可老师嘴里吐出的话语，他却听得云里雾里——“¥@/¥@@¥...”他悄悄碰了碰旁边的曾浩然，小声问：“曾浩然，老师在上英语课吗？”
曾浩然奇怪地看了他一眼：“没有啊，这是语文课。”
刘开心的脑袋“嗡”的一声，像要炸开一样。
他发现了一个可怕的问题：他竟然听不懂老师讲课！
只能断断续续、一知半解地听明白几个词。
他只能紧紧盯着同桌的课本，同桌翻到哪一页，他就赶紧跟着翻到哪一页。
焦急的汗水顺着脸颊往下淌，每一分每一秒都像在煎熬。
好不容易撑到放学，他又急忙拉住同桌，问清楚作业是什么，一笔一划抄在本子上。
可回到家打开本子，他却傻了眼——上面的题目，他一道都不会做。
第二天，当作业本交上去时，江开心的本子上干干净净，和新的一样。
从那以后，江开心几乎每天都要被罚站。
一年时间匆匆过去，江开心终于能听懂老师讲课了，可新的问题又来了——他什么知识基础都没有，老师讲的内容，他大多都跟不上，脑子干净得像一张白纸。
好在学校重新分班了。
江开心没有任何基础，就靠着死记硬背，慢慢学了一点东西，虽然不多，但语文成绩总算能拿得出手。
他美其名曰：“中国人，不学洋东西。”
期末考试如期而至。
考数学时，江开心右手执笔，左手拿尺，对着试卷上的题目干瞪眼，最后只能凭着“玄学”——也就是瞎蒙，龙飞凤舞地填完了数学卷和其他试卷。
成绩公布那天，数学老师怒气冲冲地闯进教室，把试卷“啪”地摔在讲台上：“你们真是给我长脸啊！
竟然有人能考出0分！
我八十岁的老母来做这套题，都能考个及格！
你们等着，看我怎么收拾你们！”
江开心坐在下面，心里“咯噔”一下，有种不祥的预感。
老师开始一个个念名字和分数，分数有高有低，却始终没听到自己的名字。
刘开心的心越提越高，手心全是汗。
“江开心！”
老师终于念到了他的名字，声音里的怒火几乎要喷出来，“0分！！！
你是怎么做到的？
那么多选择题，就算瞎蒙也能蒙对几道吧？
你竟然能蒙个0分？！
给我站起来，最好给我一个合理的解释！”
江开心慢吞吞地站起来，脸涨得通红，支支吾吾地说：“哈哈，老师...这个...因为所以....额我...恩...嘿嘿....”全班同学哄堂大笑，江开心感觉自己的脸算是彻底丢光了，一点都不剩。
下课后，一个男生凑了过来，拍着他的肩膀哈哈大笑：“江开心，你数学竟然能考0分，太牛了！
你是怎么做到的？
快教教我，我好避雷！”
这个男生叫姜凌，是刘开心在新学校认识的唯一一个好朋友。
他有点中二，痴迷电子游戏，学习却还不错。
江开心没好气地推开他：“你快去一边去！
我也没想到，蒙都能一道题都蒙不对。
肯定是我没转发你发在空间里的晦气文案，都怪你丫的！”
“不是吧？”
姜凌瞪大了眼睛，“我？
你考0分还怪我？
你这就是典型的人不行怪路不平，知道不？”
“呵呵，去一边拉吧！”
江开心白了他一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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