晨雾还没褪尽，松烟墨的淡香就着穿窗的晨光漫在“琢砚堂”里。
陆砚蹲在柜台后，指尖捏着块细砂纸，正小心翼翼地打磨一只掉了釉的青瓷瓶。
瓶身上的缠枝莲灵纹早己模糊，是城西张婶送来修补的旧物，据说藏着她过世丈夫的灵息。
他手边搭着块洗得发白的青棉布，是师父沈琢留下的。
每次修补旧器物，陆砚总要先用这布擦三遍器物表面，仿佛能透过棉布上残留的墨香，触到师父当年手把手教他刻纹的温度。
布角擦过瓶口的缺口时，他左手虎口处忽然泛起一阵细碎的痒意——那里有枚淡青色的“护心纹”，是三年前师父失踪前夜，用灵纹笔蘸着他指尖血刻下的，如今颜色淡得快要看不清了。
“又走神了。”
陆砚轻轻拍了下自己的额头，将注意力拉回青瓷瓶上。
师父走后的三年，他守着这间日渐萧条的灵纹铺，靠着修补旧器物勉强维生。
日子像磨平的砚台，平淡得没什么波澜，唯有那块师父留下的青铜令牌，是他生活里唯一的变数。
令牌被他用细麻绳系着，挂在颈间贴身藏着。
巴掌大的青铜早己氧化出深绿的铜锈，边缘有个不规则的缺口，据说是师父年轻时与人交手留下的痕迹。
令牌正面刻着半块残缺的纹路，线条扭曲晦涩，师父在世时从不肯教他认这纹路，只说“时机到了自会明白”。
此刻，当他用灵纹笔蘸着调好的釉料，试图补全青瓷瓶上的莲纹时，颈间的令牌忽然发烫。
陆砚心里一惊，手一抖，釉料在瓶身上晕开一小片深色。
他慌忙解开麻绳，将令牌凑到眼前——只见那半块残缺的纹路间，竟渗出点点银蓝色的微光，像濒死的萤火，在铜锈的沟壑里缓缓流动。
“怎么回事？”
陆砚的心跳骤然加快，指尖下意识地摩挲着令牌的缺口。
三年来，这令牌从未有过任何异常，就像一块普通的旧铜片。
可此刻的微光，却像一把钥匙，撬开了他积压己久的困惑。
他想起师父失踪前的那个雨夜。
那天师父把他叫到内堂，反常地喝了不少酒，浑浊的眼睛里满是他看不懂的沉重。
“阿砚，这令牌你收好，无论谁来要，都不能给。”
师父的声音带着酒气，却异常坚定，“如果有一天令牌有了异动，就去西域找‘灵纹遗迹’，那里藏着你想知道的答案。”
当时他追问师父要去哪里，师父却只是摸了摸他的头顶，像从前无数次那样，笑着说：“去办件必须办的事。”
那夜之后，师父就彻底消失了，只留下这间铺子，和这块刻着残缺纹路的青铜令牌。
银蓝色的微光在令牌上流转了片刻，渐渐黯淡下去，最终隐没在铜锈之下，仿佛刚才的异动只是他的错觉。
但左手虎口的护心纹还在发烫，那种灼热感顺着血脉蔓延到心口，让他胸腔里翻涌着复杂的情绪——有找到线索的狂喜，有对未知前路的忐忑，更多的是对师父的思念与牵挂。
陆砚将令牌重新系回颈间，贴身藏好。
指尖残留着青铜的凉意，混合着松烟墨的香气，在晨光里织成一张细密的网，网住了他十九岁的执念。
他望着青瓷瓶上晕开的釉料，忽然没了修补的心思，起身走到师父当年的书桌前。
抽屉里还放着师父的灵纹笔，笔杆是上好的紫竹，顶端刻着个小小的“琢”字，笔毛早己干枯发硬。
陆砚握住笔杆，指腹摩挲着那个熟悉的字，喉咙有些发紧。
“师父，”他对着空无一人的内堂轻声说，“三年了，你到底在哪里？
这令牌上的纹路，你到底想让我知道什么？”
窗外的晨雾彻底散了，阳光斜斜地照在书桌上，映出他单薄的身影。
青铜令牌贴着他的胸口，余温未散，像一颗沉睡的火种，在他不知道的地方，正悄悄酝酿着一场足以颠覆他整个人生的风暴。
而他此刻能做的，只有守着这间旧铺子，等着下一个线索出现，等着那个迟到了三年的答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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