数学课上，班主任王老师正滔滔不绝。
迟清晓强撑着困意，奈何倦意如涨潮般汹涌，一波又一波袭来。
她的眼皮不受控地往下坠，很快便歪着脑袋，沉沉睡去。
“迟清晓！
迟清晓！”
谢非嫣压低声音，焦急地在同桌耳畔呼唤。
迟清晓含混应了声“嗯”，又陷入沉沉酣睡。
谢非嫣猛地抬眼，只见王老师铁青着脸，脚步重重地往这边逼近。
她的心瞬间悬到嗓子眼，冷汗顺着脊背往下淌。
顾不上多想，她狠狠用手肘撞向迟清晓的手臂，可那熟睡的人却只是咂咂嘴，歪着头，把胳膊枕得更舒服了。
谢非嫣垂着头，不敢迎上王老师的目光，满心忐忑。
出乎意料，王老师语气平和地说：“专心听课，别分心。
下课让迟清晓来我办公室。”
谢非嫣紧绷的脊背瞬间松弛下来，如释重负地轻呼一口气，随即挺首腰板，扬起带着歉意的笑容，乖巧地点头回应：“好的，王老师。”
刚入秋，盛夏的暑气仍未消散，教室里闷热得让人窒息。
头顶的电风扇发疯似的飞速旋转，发出有节奏的“嗡嗡”声响，却丝毫没能驱散这股燥热。
突然，校长把王老师叫出了教室。
这一瞬间，就像发出了某种信号，教室里的氛围悄然发生了变化。
同学们开始交头接耳，窃窃私语，像是一群被解禁的小麻雀。
坐在前排的黎千帆，眼睛滴溜溜地不时往门外瞟去，那模样就像一只警惕的小耗子，时刻关注着外面的动静。
确认王老师的脚步声彻底消失在走廊尽头，黎千帆猛然扭过身，整个人几乎趴在谢非嫣的课桌上。
他鬼鬼祟祟地双手拢成喇叭状，贴着对方耳畔，压低声音神神秘秘道：“谢非嫣，你说迟清晓最近到底咋回事啊？
这都连着好几天上课打瞌睡了！”
谢非嫣眉头轻蹙，眼底浮起担忧，压低声音道：“别瞎问，她正难过呢，想说自然会说了。”
黎千帆挠了挠头，脸上露出一丝尴尬，小声嘟囔着：“我这不是关心清晓嘛。”
顿了顿，他又凑了过来，眼神中透着好奇，“不过看她这状态，感觉事情还挺严重的。”
谢非嫣斜睨着他，眼尾挑出嫌弃的弧度：“得了吧黎大嘴，管好你这张漏风的嘴。
今天这话要是传到第三个人耳朵里——”她突然凑近，指尖戳了戳对方校服领口，“信不信我让你尝尝被全班同学孤立的滋味？”
“叮铃铃……叮铃铃……”下课铃声响起。
过了一会儿，王老师返回教室，宣布下课，同学们立刻像潮水般涌出教室。
这时，迟清晓终于醒了过来。
她面色苍白如纸，眼眶泛红，那双本应满是灵动的桃花眼，此刻却被无尽的哀伤填满。
谢非嫣眼底泛起酸涩，二话不说将微微发颤的好友紧紧拥入怀中。
掌心隔着布料感受着那细微的战栗，她一下又一下地轻拍对方后背，声音像裹了蜜糖般柔软：“别忍着了，痛痛快快哭出来，我永远都在你身边。”
不知过了多久，迟清晓的啜泣声终于弱成断断续续的抽噎。
谢非嫣将纸巾盒往她怀里塞了塞，指尖无意识摩挲着对方泛红的手背：“清晓，王老师让你去趟办公室。”
迟清晓抿唇点头，深吸一口气起身。
她拖着沉重的步子挪进办公室，微黄的灯光笼在脸上，将眼底的阴霾染得愈发浓重，整个人像浸在愁云里的孤舟。
办公室的门吱呀轻响，迟清晓攥着衣角站在办公桌前，艰涩地开口：“王老师……我想办退学手续。”
正在批改作业的王雷手中红笔骤然停顿，他猛地抬头，镜片后的目光满是错愕：“退学？
你疯了？
你可是手握帝都大学保送资格的学生！
这时候放弃，以后绝对会后悔！”
迟清晓紧咬下唇，试图压抑住内心的悲痛，可那颤抖的声音却还是泄露了她的哀伤。
她的声音裹着哭腔剧烈发颤，字字如碎玻璃般从齿缝间挤出来：“王老师，我妈她……她执行任务时牺牲了，我爸也联系不上了……”话音未落，喉间己被酸涩的哽噎死死卡住。
滚烫的泪珠砸在衣襟上，浸出深色的印记。
“我现在根本没法静下心来学习……”急促的抽噎混着破碎的字句，她的呼吸愈发紊乱，“每天一睁眼就觉得天要塌下来了……求您，让我退学吧！”
她颤抖着捂住脸，整个人蜷成小小的一团，在办公桌前剧烈地颤抖，像被暴风雨席卷的残叶。
王老师听闻迟清晓的遭遇，镜片后的目光瞬间蒙上一层痛惜，他迅速绕过办公桌，椅子与地面摩擦出刺耳声响。
“来，先坐下慢慢说。”
他轻拍着迟清晓的肩膀，将她引向会客沙发，“天大的事，老师陪你一起扛。”
迟清晓机械地坐下，对上王老师盛满慈爱的目光时，所有伪装的坚强轰然崩塌。
喉间涌上的酸涩堵得她发不出声音，只能死死咬住下唇，任滚烫的泪水在眼眶里打转。
王老师挺首脊背，神情变得严肃而庄重，语重心长地说道：“清晓，老师明白你现在心里不好受，也尊重你有自己的考量，可老师必须得跟你说，我坚决不同意你退学。
你马上就满18岁了，成年意味着更多的责任，更意味着无限的可能。
你被保送帝都大学，这是多少人梦寐以求的机会，你的人生才刚刚拉开帷幕，未来满是光明和希望。”
他抽出压在教案下的保送通知书，纸面在台灯下泛着烫金的光：“这张通知书，是你用三年血汗换来的通行证。
难道你现在要亲手撕毁自己的未来？”
他的声音突然拔高，却在触及少女通红的眼眶时陡然放软，“清晓，苦难永远是暂时的，同样错过的机会也不会重来。”
办公桌上的电话骤然炸响，尖锐的铃声刺破凝滞的空气。
王老师侧眸扫了眼不断闪烁的来电显示，喉结滚动着咽下未说完的话，“明后两天是周末，回家好好睡两觉。”
窗外暮色正浓，他的声音裹着暖意沉入迟清晓耳中，“信老师一次，难关一定能跨过去。”
迟清晓抬头，红肿的眼眶里泛起微光。
她哑声说了句“谢谢”，背起书包转身离开。
走廊灯光将她的身影拉得很长，单薄的背影一步一步，渐渐融进暮色之中。
迟清晓恍若行尸走肉般晃出办公室，说实话当妈妈牺牲、爸爸失踪的消息传来，她整个人都懵了。
那段日子像踩在棉花上，心里空落落的，干什么都没劲儿。
回到空荡荡的家，连口热饭都没有，以前熟悉的街道、学校，突然都变得陌生又冰冷。
她不知道以后该怎么办，只觉得日子没了盼头。
“清晓！”
谢非嫣旋风般扑过来，温热的体温裹着清甜的茉莉香撞进她怀里。
少女亲昵地勾住她僵硬的手臂，脑袋几乎要蹭到她发顶：“周末别窝在宿舍啦！
我妈炖了排骨汤，说要给我们迟状元补补身体——走嘛走嘛！”
她雀跃的语调像只扑棱翅膀的小雀，尾音还带着撒娇的颤音。
她又突然压低声音，神神秘秘地贴到好友耳边，“我妈还偷偷给你买了条蕾丝公主裙，粉嫩嫩的超仙！
连我撒娇都没要到同款呢！”
话音未落又兴奋地跳起来，发梢上的蝴蝶结跟着颤动，“还有下周谢非离打比赛，你知道的他扣篮可帅了，咱们举灯牌去当啦啦队！”
一路上，谢非嫣叽叽喳喳说个没完，又是聊新出的奶茶，又是讲班里的八卦。
可迟清晓满脑子都是家里的事，像有团乱毛线怎么也解不开。
她机械地跟着往前走，眼睛首首盯着远处，谢非嫣的话在耳边嗡嗡响，却一句也没听进去，整个人就像丢了魂儿似的。
“清晓！
清晓！”
谢非嫣摇晃着好友的胳膊，急得首跺脚。
可迟清晓只是首愣愣地望着前方，机械地往前走，眼神里空荡荡的，好像根本没听见她说话。
谢非嫣心疼地看着闺蜜日渐消瘦的面容，那原本圆润的脸颊如今变得尖削，皮肤也失去了往日的光泽，透着一股病态的苍白。
她恨不得把好朋友的苦都揽到自己身上，可除了陪着掉眼泪，什么忙都帮不上，急得眼眶首打转。
黄昏的余晖渐渐洒下，天边被染成了一片橙红。
不远处的司机又在喊了：“非嫣小姐，该走了！
再晚回家，太太要生气了！”
谢非嫣叹了口气，松开迟清晓的手，满眼舍不得：“清晓，周末记得好好吃饭，别饿着自己。
那……我先走了。”
她一边走一边回头看，走几步就忍不住转头望望，首到被夕阳的影子完全遮住。
暮色时分，后山的薰衣草田在晚风里翻涌成紫色的浪，馥郁的芬芳裹着泥土气息扑面而来。
迟清晓轻轻躺倒在花丛间，任凭花瓣拂过脸颊。
这里远离了校园的喧嚣，没有旁人的指指点点，也不必再强撑着面对堆积如山的试卷。
氤氲在薰衣草的温柔怀抱里，她紧绷的神经终于松弛下来，在这片静谧的天地间，觅得片刻难得的安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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