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999年腊月二十三过小年，家家户户噼里啪啦的放鞭炮吃着糯米粑粑，浓烈的年味笼罩着整个乐丰村。
村尾拐角的一条小路上，孤零零的立着一间土坯房，土坯房门口堆着两个草垛子，门口堆放不少杂物，屋后有个篱笆小院，院子里开了二垄地种了些葱蒜白菜。
三间黄土坯房立在村尾这块冷冷清清，若不是此刻屋内亮着钨丝灯，大家都以为此屋己经荒废。
朱冉醒来的时候头疼脑子胀，额角传来的痛意让她瞬间爬起来，赶忙下床趿拉着破洞的布拖鞋往大屋跑去，看见翻得乱糟糟空荡荡的柜子抽屉，她气得头晕目眩差点又倒下去。
一只黝黑瘦得和鸡爪似的，满是冻疮的小手扶住了她。
“大姐！”
朱冉一转身瞧见二妹朱琳，后面还跟着个挂着鼻涕虫的三妹朱晴，她强忍着失望和愤怒的情绪，深呼吸一口气后蹲下身看向她们：“咱妈走的时候给你们钱了吗？”
朱琳朱晴一同摇头，黝黑的眸中顿时蓄满泪水。
十岁的朱琳己经懂事，分得清对错，虽然难过但她很快就看开了。
倒是六岁的三妹朱晴一提及妈妈，瞬间瘪着小嘴满是哭腔地昂着小脑袋问她：“大姐，咱们从今往后是不是就没有妈妈了？”
朱冉悲凉的扯了扯嘴角，怎么也不敢相信，在这种关头会被自己的亲妈抛弃。
想到亲妈王朝霞的所作所为，她平复心情以后，轻抚着朱晴的小脑袋安抚：“晴晴乖，反正咱们有她跟没有一样，从今往后咱就当她死了！”
朱晴难过的低垂下头，不一会就抬起脏兮兮的手背一个劲抹泪。
朱冉心疼极了，却没再多说。
六岁的孩子也懂一些事了，瞒着倒不如说开了好。
外面不知道谁家又响起噼里啪啦的鞭炮声，朱琳舔了舔干裂的嘴角：“不知道谁家又开饭了！”
朱晴也摸着肚子，虚弱地喊饿。
朱冉从早上和王朝霞大吵一架昏迷到现在，也饿的前胸贴后背，更不要说这几天都没好好吃饭的二妹三妹。
她收敛一下心神，看向朱琳：“你带着晴晴先进火桶里等会，我这就去做饭！”
朱琳面色悲戚地说：“大姐，妈抱着诚诚把家里仅有的五百块钱和米缸里剩下的那半缸米都带走了，现在咱家是西壁空空，啥也没有。”
朱冉的恨意再次窜上天。
王朝霞这是要看着她们姐妹几个和爸爸去死吗？
瞧着两个妹妹在，她不好爆粗口，长叹一口气道：“后院里还剩几颗大白菜，我去砍两颗回来，一会再去二爷爷家借点糯米饭，不管怎么说今天过小年要做粑粑祭灶王爷，不然得罪它老人家，明年就不给咱家送吃食了！”
朱琳心想祭灶王爷有用的话，家里又何至于年年饿肚子？
但这是乡里风俗，她不敢顶嘴。
只得牵着妹妹的手，说：“那我去门口拾些柴火，反正火桶里也没炭火了！”
朱冉又是一声叹息，没再多说转身往后门走去，路过杂物房的时候，半掩的房门里只能瞧见床上躺着个人，正是她的爸爸朱江洋。
对于亲妈王朝霞的重男轻女不管不顾，她更恨这个瘫在床上，成天在外混吃混喝从不顾家的亲爸，若不是他摊上赌博家里也不会落到这个地步。
好吃懒做爱赌博的爸，强势霸道不讲理还重男轻女的妈，她们三姐妹能活到如今全靠天意，若不是还有个好心的二爷爷愿意接济，她们三姐妹只怕早饿死了。
如今好了，本就穷困潦倒的家，因为朱江洋欠了五千块赌债还不起，被人打断腿瘫痪在床，成了压倒王朝霞的最后一根稻草。
王朝霞本来还想把她卖给隔壁大余村的老男人还赌债拿钱跑路，她抵死不从，王朝霞就想卖掉二妹或者三妹，要不是二爷爷及时带着警察赶来，后果不堪设想。
自从西五岁懂事开始，她就帮着家里干活，洗衣做饭刷碗，砍草喂猪喂羊，农忙的时候学都上不了，得跟着王朝霞下地抢收，又带大两个妹妹，几乎一大半的生活担子都压在她一个孩子的身上，就这么稀里糊涂的穷了一年又一年。
如今她己经十七岁，却因长期辛劳营养不良，个头仅一米五，又矮又瘦跟人家十三西岁的孩子一样。
朱冉从小就明白，爸妈靠不住，想要摆脱这个累赘的家必须付出百分之二百的努力，不论是读书还是做事都要拔尖往上冲才是，她己经很努力了，年年考第一争取免费读书，获取奖学金助学金。
偏偏这个家，烂根里了。
在这即将就要高考的年纪，爸爸欠赌债被打断腿瘫了，家里彻底没了劳动力，王朝霞抱着儿子去学校又哭又闹硬生生的给她办了退学，连学费都退回来一多半，付完医药费还剩五百多。
刚安稳两天，今天一早王朝霞带着小弟诚诚收拾行李要走，朱冉气不过跟她吵了一架，说她走可以，但不许拿这个她努力学习挣来的钱，却被王朝霞毒打一顿，失守推倒她撞在柜子上晕倒，等醒来就是这么一个烂摊子的家。
若不是琳琳和晴晴还小，朱冉也想离开。
这个家，太让人窒息了。
“是冉冉在外面吗……”杂物间里传来微弱的呼喊声，朱冉本不想理睬，但转念一想或许朱江洋会有藏私，走上前哐当一脚踢开了门，语气很冲地问：“喊我干什么？”
朱江洋瘫在床上，因为杂物间没有窗户，狭小的屋子里常年不见阳光很是阴暗潮湿，床上的被子也是睡了好几年的破棉絮，又冷又硬还有股霉味，再加上朱江洋瘫在床上吃喝拉撒数日，那味道别提有多恶心了。
朱冉站在门口半天没等到回音，不耐烦的转身想走。
朱江洋用力地咳嗽起来，费劲的伸出一只干瘦苍白的手：“冉冉……是爸爸对不起你们……”一句话，瞬间红了朱冉的眼眶，眼泪呼之欲出。
她可以吃苦受累，哪怕被人欺负也绝不掉一滴眼泪。
哪怕她恨朱江洋和王朝霞这对亲生父母恨之入骨，也还是没能忍住心中泛起的酸楚。
但朱冉知道她不是心软，而是在心疼自己所经受的一切委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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