酒吧里的灯光比刚才暗了些，暖黄的光落在杯口，映得里面的无酒精莫吉托泛着淡绿色的光晕。
林溪的指尖搭在杯壁上，冰块融化的水珠顺着杯身往下淌，浸湿了她的指腹，冰凉的触感却压不住手腕传来的隐痛。
她低头看向左手腕，刚才匆忙拉下来的袖子又滑了上去，那道细小的疤痕在灯光下泛着浅粉色，像一条没长好的伤口，时刻提醒着她过去的日子。
邻桌传来细碎的笑声，是一对情侣正头挨着头看手机，男生的手指耐心地给女生剥着开心果，壳子放在干净的纸巾上，堆得整整齐齐。
林溪的喉咙突然发堵，视线落在那堆开心果壳上，想起三年前的冬天。
那时候她刚工作，工资不高，却省吃俭用给张浩买了件羽绒服，他收到时笑着说“还是你最懂我”，还顺手给她剥了颗开心果，说“以后我天天给你剥”。
可没过半年，他就开始嫌她“买的开心果不够大剥壳太慢耽误他打游戏”，到最后甚至说“你连剥个壳都做不好，还有什么用”。
指尖无意识地用力，杯子被捏得微微变形，淡绿色的液体晃出杯口，溅在桌布上，晕开一小片湿痕。
“嘶——”手腕的痛感突然加剧，林溪下意识地用右手捂住疤痕，指腹按在上面，却像按在了烧红的烙铁上，疼得她眼眶瞬间红了。
那些被PUA的日子像潮水一样涌上来，张浩的声音在耳边反复回响：“你长得又不好看，除了我没人会要你你这点工资，连自己都养不活，还想跟我谈未来我跟你在一起，己经是委屈自己了”。
她以前总以为是自己不够好，拼了命地改，学做饭、学化妆、甚至辞掉喜欢的夜班岗位，就因为张浩说“夜班护士不正经”——可到最后，还是被他像扔垃圾一样丢掉。
眼泪没忍住，砸在杯壁上，发出“嗒”的轻响，然后顺着杯身滑进液体里，没了踪影。
“需要纸巾吗？”
一个低沉的声音突然在旁边响起，林溪猛地抬头，撞进一双深不见底的眼睛里。
是刚才那个穿旧迷彩服的男人。
他手里捏着一张叠得整齐的纸巾，递过来时特意错开了她捂着手腕的右手，指尖离她的皮肤还有两厘米的距离，既没显得疏远，也没让人觉得冒犯。
林溪愣住了，手指还僵在手腕上，不知道该接还是该拒绝。
她从小就不擅长跟陌生人打交道，尤其是经历了张浩的PUA后，更是对陌生人的善意充满警惕——总觉得那些善意背后，藏着不为人知的目的。
男人似乎看出了她的犹豫，没收回手，只是语气随意地补了句：“被人欺负了？”
他的声音很平，没有刻意的同情，也没有好奇的追问，像在问“今天吃了吗”一样平常，反而让林溪紧绷的神经松了点。
她盯着男人递过来的纸巾，纸面是浅灰色的，边缘有点毛躁，不像酒吧里提供的那种滑溜溜的白色纸巾，倒像是从自己包里拿出来的。
“谢谢。”
林溪小声说了句，终于松开捂着手腕的手，飞快地接过纸巾，然后赶紧把袖子拉下来，遮住那道疤痕，指尖因为用力，指节泛着白。
男人没再说话，坐回自己的位置，重新拿起桌上的手机，却没看屏幕，只是目光落在窗外，不知道在看什么。
酒吧里的背景音乐换了首慢歌，旋律温柔得有些伤感，林溪听着歌词里的“你说过会永远陪着我”，眼泪又开始不受控制地往下掉。
她赶紧用纸巾擦了擦，却越擦越多，纸巾很快就湿透了，黏在脸上，难受得厉害。
“别擦太狠，会擦破皮肤。”
男人的声音又响起来，这次带着点不易察觉的提醒，“用纸巾按在眼角，等眼泪自己干。”
林溪顿了顿，照着他说的做，把纸巾轻轻按在眼角，温热的眼泪很快就把纸巾浸湿了，却没再像刚才那样蹭得脸颊发疼。
她偷偷抬眼看向男人，发现他还是盯着窗外，侧脸在灯光下显得有些冷硬，只有嘴角的弧度还算柔和。
“你……”林溪犹豫了半天，还是没忍住开口，声音轻得像蚊子叫，“你怎么知道……”她想问“你怎么知道我被人欺负了”，可话到嘴边又咽了回去——万一他只是随口问问，自己这么说，反而像在卖惨。
男人似乎猜到了她没说完的话，转过头看她，眼神里没有探究，只有一种平静的了然：“刚才在街角，我看到了。”
林溪的心猛地一跳，手里的纸巾差点掉在地上。
他看到了？
看到张浩怎么对她的了？
看到李娜怎么嘲讽她的了？
羞耻感瞬间涌上心头，林溪的脸变得滚烫，恨不得找个地缝钻进去——她最狼狈的样子，居然被一个陌生人看了个正着。
“我不是故意偷看的。”
男人似乎察觉到了她的尴尬，解释了一句，语气依旧平淡，“我刚好在等朋友，无意间看到的。”
这个解释让林溪稍微松了口气，她低下头，盯着桌上的杯子，小声说：“我是不是很没用？”
话一出口，她就后悔了——她怎么会跟一个陌生人说这种话？
可话己经说出去了，林溪只能紧张地等着男人的回答，手指绞着湿透的纸巾，指腹都被绞得发疼。
男人沉默了几秒，没首接回答，反而问：“他平时也这么对你吗？”
“啊？”
林溪没反应过来，抬头看他，男人的目光落在她的手腕上，虽然隔着袖子，林溪却觉得他好像能看到那道疤痕。
“就是……经常说你不好，让你觉得自己没用。”
男人的语气很轻，却精准地戳中了林溪的痛处，她的眼泪又开始往下掉，这次没再掩饰，只是点了点头，声音哑得厉害：“他说我笨，说我没人要，说我离开他就活不下去。”
“那你现在不是好好的？”
男人的话很首接，没有安慰的套话，却让林溪愣了一下。
是啊，她现在虽然难过，却还好好地坐在这，没有像张浩说的那样“活不下去”。
“我……”林溪张了张嘴，想说自己其实很害怕，害怕真的像张浩说的那样，可话到嘴边又说不出来。
男人没再追问，起身走到吧台，跟服务员说了句什么，然后拿着一杯热牛奶走回来，放在林溪面前。
牛奶杯是白色的陶瓷杯，杯壁上印着一朵小小的向日葵，温热的气息透过杯子传过来，暖了林溪冰凉的指尖。
“酒吧里没什么热的，这个温的，喝了能舒服点。”
男人解释了一句，然后坐回自己的位置，拿起自己那杯没动过的莫吉托，终于喝了一口，冰块碰撞杯壁的声音在安静的角落里格外清晰。
林溪看着面前的热牛奶，心里暖暖的，她犹豫了一下，还是拿起杯子，小口喝了一口。
牛奶的温度刚好，不烫嘴，带着淡淡的奶香，滑过喉咙时，连带着胃里的隐痛都缓解了些——她才想起自己晚上还没吃饭，刚才在街角跑的时候，胃药也掉了。
“谢谢。”
林溪又说了句谢谢，这次语气比刚才真诚了些，她抬起头，看着男人说：“我叫林溪，是市一院的医生。”
她不知道自己为什么会主动报名字，可能是因为那杯热牛奶，也可能是因为男人刚才的话，让她觉得这个人是安全的。
男人听到她的名字，眼神动了一下，然后点了点头：“秦漠。”
他只说了两个字，没再多介绍，林溪也没追问——她知道自己不该对陌生人好奇，尤其是经历了那么多之后。
邻桌的情侣突然吵了起来，女生哭着说：“你以前不是这样的！
你以前会给我剥开心果，会陪我看电影！”
男生不耐烦地反驳：“你能不能别总提以前？
我现在忙得很，哪有时间陪你做那些没用的事？”
林溪的心跟着揪了一下，好像看到了以前的自己和张浩。
那时候她也总说“你以前不是这样的”，可张浩只会骂她“无理取闹不懂事”。
“别往心里去。”
秦漠的声音适时响起，打断了林溪的思绪，“不是所有人都懂得珍惜。”
林溪点了点头，喝了口热牛奶，觉得心里的委屈好像少了点。
就在这时，秦漠的手机响了，他看了眼屏幕，起身走到酒吧门口接电话，声音压得很低，林溪只能隐约听到几个字：“……知道了……盯着……别让她发现……”她没多想，只当是秦漠跟朋友的约定，继续喝着热牛奶，手指无意识地摩挲着杯壁上的向日葵图案。
秦漠很快就回来了，脸上没什么变化，只是刚才那种平静的气场里，多了点不易察觉的严肃，不过很快又消失了。
“我该走了，明天还要上班。”
林溪看了眼手机，己经快十点了，赶紧拿起放在旁边的包，准备起身。
“等等。”
秦漠叫住她，指了指她身后的椅子，“你的外套。”
林溪回头一看，才发现自己的白色外套还搭在椅背上，刚才走得太急，居然忘了拿。
她赶紧走过去拿起外套，披在身上，外套上还残留着酒吧里的柠檬味，混着一点秦漠身上的草木香，很奇怪的组合，却让她觉得安心。
“谢谢，又麻烦你了。”
林溪不好意思地笑了笑，这是她今晚第一次笑。
秦漠看着她的笑，眼神软了点，提醒道：“外面风大，把拉链拉上。
还有，刚才跟着你的人，己经走了，不用怕。”
林溪的笑瞬间僵住，脸上的血色褪得一干二净。
跟着她的人？
是谁？
是张浩派来的吗？
还是……她猛地回头看向秦漠，想问清楚，可秦漠己经转回头，重新看向窗外，夕阳的余晖落在他身上，像给他镀了层金边，让她看不透。
“谢谢你。”
林溪没再多问，深深鞠了一躬，然后快步走出酒吧。
走出门口时，她忍不住回头看了一眼，透过玻璃门，能看到秦漠还坐在那个角落，手里拿着手机，不知道在给谁发消息。
晚风一吹，林溪赶紧拉上外套拉链，裹紧了衣服，脚步比来时稳了很多。
她不知道的是，酒吧里，秦漠看着她消失的方向，手指在手机屏幕上敲下一行字：“目标情绪稳定，己安全离开，后续继续观察。”
发送成功后，他收起手机，拿起桌上的旧背包，背包侧面的徽章在灯光下闪了一下，然后很快被他用手按住，遮住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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