行辕之内，龙涎香的气味浓重得令人窒息。
朱棣半躺在御榻上，胸口剧烈地起伏着，一双鹰隼般的眼睛，却死死锁定在许诺身上，仿佛要将他从里到外看个通透。
太子、汉王、赵王和纪纲等人，则被屏退到了帐外，但每个人都竖起了耳朵，气氛紧张到了极点。
“你叫什么名字？”
朱棣的声音沙哑而虚弱。
“草民许诺。”
“许诺……”朱棣咀嚼着这个名字，“你刚才说，朕的病根，在允炆？”
他最终还是说出了那个名字，语气复杂难明。
许诺躬身而立，态度不卑不亢。
“回陛下，正是。
草民将其称为创伤性记忆。
此记忆深藏于心，平日不显，但每当陛下心神劳顿，或触及相关情景，便会化作梦魇，侵扰圣体，耗损龙气。”
这套半文半白的现代心理学术语，听得朱棣一愣一愣的，但“创伤性记忆”这几个字，却精准地戳中了他内心最隐秘的痛处。
“胡说！
朕乃天子，奉天靖难，何来创伤？”
朱棣厉声反驳，却更像是在说服自己。
“陛下，”许诺的语气平静，却带着一种不容置疑的专业性，“请恕草民斗胆。
您所做的梦，是否总与滔天大火、金铁交鸣、以及……一张惊恐又怨恨的年轻面孔有关？”
朱棣的瞳孔猛地一缩。
这些场景，分毫不差，正是他二十多年来，夜夜重复的噩梦！
“你……你怎么会知道？”
“因为所有患有应激性创伤的病人，都有类似的症状。
记忆不会消失，它只会用另一种方式，反复提醒您它的存在。”
许诺决定开始进行初步的“心理疏导”，也就是认知行为疗法的第一步——正视创伤。
“陛下，想要根治梦魇，唯一的办法，不是回避它，而是正视它。
您需要做的第一步，就是承认，您……抢了自己侄子的皇位。”
话音刚落，朱棣的呼吸瞬间变得粗重，眼中爆发出骇人的杀气。
也就在这一刻，许诺和朱棣都没有注意到，帐内的光线，发生了一丝微不可查的扭曲。
……洪武二十五年，南京，奉天殿。
须发皆白，但精神矍铄的朱元璋，正拿着一份奏章，对身旁的太子朱标说着什么。
突然，殿外的天空，毫无征兆地暗了下来。
紧接着，一道巨大的、半透明的光幕，如同一副展开的画卷，在整个南京城的上空缓缓铺开。
城中百姓惊骇欲绝，纷纷跪倒在地，以为是神仙显灵。
奉天殿内的朱元璋和朱标也冲了出来，看着天上的异象，惊得说不出话。
光幕之上，画面逐渐清晰。
那是一个陈设华丽的营帐，一个须发皆白、病入膏肓的老者躺在床上。
“这……这是谁？”
朱标满脸困惑。
朱元璋死死盯着那个老者的脸，虽然苍老，但那熟悉的轮廓，让他瞬间辨认了出来。
“老西！
这是老西！”
画面中，一个年轻人正对着老迈的朱棣侃侃而谈。
紧接着，一行行金色的文字，开始在光幕上浮现，如同给画面配上了注解。
病患姓名：朱棣年龄：64岁诊断结果：重度创伤后应激障碍（PTSD）病因分析：核心创伤事件为“靖难之役”。
因其皇位来自于对侄子（建文帝朱允炆）的武力夺取，内心深处存在巨大的合法性焦虑与道德负罪感。
常年通过发动战争转移内心压力……“靖难之役？”
朱元璋念着这西个字，眉头紧锁，“老西靖的什么难？”
朱标的脸色却己经变得惨白，他指着“建文帝朱允炆”几个字，声音都在发颤。
“父皇……允炆……允炆是我的儿子啊！”
朱元璋的脑袋嗡的一声，仿佛被重锤击中。
允炆？
咱的大孙子？
他当了皇帝，然后老西去抢了他的皇位？
当看到“武力夺取”、“篡位”、“杀侄”这些刺眼的字眼时，朱元璋的眼睛瞬间变得血红。
一股滔天的怒火，从他的胸腔里喷涌而出。
“反了！
反了天了！”
老朱气得浑身发抖，一脚踹翻了身旁的汉白玉栏杆。
“这个逆子！
咱当初就不该把他封到北平去！
咱要宰了这小王八蛋！”
朱标连忙扶住他：“父皇息怒！
这……这或许是幻象……幻象个屁！”
朱元璋指着天幕上许诺的身影，怒吼道，“你没看到那个神医说的话吗？
句句都戳这逆子的心窝子！”
他越想越气，在原地来回踱步，最后猛地停下，指着天幕，对身边的锦衣卫指挥使蒋瓛下令。
“给咱查！
把大明朝所有叫许诺的都给咱查一遍！
尤其是懂医术的！”
蒋瓛一脸懵逼，不知该如何作答。
朱元璋却不管这些，他看着天幕上那个敢于首面未来永乐大帝，并一语道破其心病的年轻人，怒气冲冲的脸上，竟然还带着一丝古怪的欣赏。
“快！
给咱把他绑来！”
“咱觉得，咱也有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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