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个舞台己经搭好。
血色的留言，是挑衅，更是教学的延续。
西郊，“蓝港”酒吧街后巷。
警报灯将潮湿的巷道染成一片红蓝交错的诡异舞台。
雨水刚开始淅沥落下，冲刷着污秽的地面，却冲不散那股浓重的血腥味。
死者是一名年轻男性，穿着廉价的朋克风皮夹克，仰面躺在垃圾桶旁。
他的死状与周明的“优雅”截然不同——脖颈被利刃割开，伤口狰狞，鲜血染红了身下的积水。
但真正让所有到场警察脊背发凉的，是死者胸前那片被鲜血浸透的白色T恤上，被人用手指蘸着血，写下了三个触目惊心的大字：“请批阅。”
字迹略显潦草，却带着一种肆无忌惮的张扬。
“死亡时间不超过两小时，凶器是极锋利的单刃刀，手法干净利落。”
法医初步检查后汇报，“死者身份初步确认，叫赵强，外号‘铁钉’，是这一带混迹的小混混，有多次抢劫、盗窃前科。”
陆琛蹲下身，盯着那三个血字，眉头拧成了死结。
又是“老师”！
凶手的指向性明确到毫不掩饰。
“陆队，”技术队的老李走过来，脸色比天气还阴沉，“巷口监控被破坏了，手法很专业。
另外，在死者手机里发现了一条昨晚发出的勒索短信，对象是……周明。”
陆琛猛地抬头：“周明？
艺术馆那个？”
“对。
内容是威胁周明，说他手里有周明进行非法艺术品交易的证据，索要十万封口费。”
两条看似无关的命案，通过一个共同的连接点——周明——被串联了起来。
艺术馆的死者和酒吧街的死者，一个是被灭口的灰色交易者，一个是试图勒索的小混混。
“所以，凶手是在……替天行道？”
旁边一个年轻警员下意识地脱口而出。
“不。”
一个冷静的声音从身后传来。
陆琛回头，看到陈迹在张诚副队近乎押送的姿态下走了过来。
张诚一脸不情愿，显然是在陆琛的严令下才放行的。
陈迹无视了周围警察们敌视的目光，他的视线越过陆琛，首接落在尸体和那三个血字上。
雨水打湿了他的头发和肩头，让他看起来有些狼狈，但那双眼睛却亮得惊人，像黑暗中锁定了猎物的野兽。
“他不是在替天行道。”
陈迹重复道，声音在雨声中显得格外清晰，“他是在解题，也是在出题。”
陆琛站起身，挥手让其他人稍退，形成一个小范围的谈话圈：“说清楚。”
“第一个案件，艺术馆。
受害者周明，社会意义上的‘伪君子’。”
陈迹语速不快，仿佛在梳理脑海中的思维导图，“现场被布置成艺术品，仪式感、秩序感极强。
凶手在展示他的‘美学’，他的‘完美’。”
他的目光转向地上的赵强：“第二个案件，酒吧街。
受害者赵强，社会意义上的‘人渣’。
现场粗糙、血腥、暴力，充满了原始的杀戮气息。
与第一个案件的风格截然不同。”
“这代表什么？”
陆琛追问。
“代表他在向我展示他的‘学习成果’和‘适应性’。”
陈迹的嘴角勾起一丝冰冷的弧度，“看，老师。
你教过的，关于不同人格类型罪犯的侧写——有序型、无序型、冲动型……我都能完美模拟。
杀一个‘伪君子’，我用秩序和仪式。
杀一个‘人渣’，我用混乱和暴力。”
他顿了顿，指向那三个血字：“而‘请批阅’，就是在向我提交他的‘作业’。
他在问：老师，我模仿得像吗？
我用的‘手法’，符合这些‘人渣’该有的死法吗？”
这番解读让周围几个听到的警察都倒吸一口凉气。
这凶手的思维己经完全脱离了正常人的范畴。
张诚忍不住低吼：“疯子！
按你这么说，他下一个是不是还要去杀个‘圣人’来凑数？”
陈迹缓缓转过头，看向张诚，眼神里没有任何情绪：“为什么不呢？
一个完整的‘社会清除计划’，难道不应该涵盖各种‘典型’吗？”
这句话让所有人都感到一股寒意从脚底升起。
陆琛盯着陈迹，试图从他脸上找出任何一丝演戏的痕迹，但他只看到了一种沉浸于分析中的、近乎非人的冷静。
他深吸一口气，压下心中的烦躁，对技术队下令：“彻底搜查死者赵强的社会关系，特别是他勒索周明的证据来源！
扩大监控排查范围，凶手不可能凭空出现又消失！”
吩咐完毕，他一把拉住陈迹的手臂，将他带到巷子另一侧相对安静一点的角落，雨水打在两人的肩头。
“陈迹，”陆琛的声音压得很低，带着压抑的怒火和一丝不易察觉的疲惫，“别再跟我打哑谜。
你在监狱里到底发生了什么？
这个‘学生’是谁？
他为什么这么了解你？
又为什么偏偏选在这个时候出现？”
陈迹沉默地看着陆琛。
雨水顺着他棱角分明的脸颊滑落。
过了好几秒，就在陆琛以为他不会回答时，他开口了，声音有些沙哑：“监狱里……有很多时间。
也有人，对‘知识’有着超乎寻常的渴望。”
他似乎在斟酌用词。
“他叫林浩。
入狱时很年轻，罪名是……过失致人死亡，但我知道，那背后有更精巧的设计。
他智商极高，学习能力极强，对犯罪心理学有着近乎偏执的兴趣。
他把我当成了……一座图书馆。”
陈迹的眼前仿佛闪过一些破碎的画面——监狱图书馆昏暗的灯光下，那个年轻人炽热而专注的眼神，那些看似谦卑的请教，那些对经典案例一针见血的剖析……“我承认，我放任了这种交流。
在那里面，一个能进行智力对话的对象，是稀缺资源。”
陈迹的语气里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自嘲，“我教了他侧写的基本原理，犯罪心理的动机分析，现场重构的逻辑……但我从未教过他杀人。”
他抬起眼，首视陆琛：“至于他为什么现在出现……我想，是因为我出狱了。”
“他无法忍受他唯一的‘老师’，他心目中‘犯罪艺术’的巅峰，回归平凡。
他要逼我回来，回到这个他为我们搭建的舞台上。”
“他用这些命案，是在告诉我——”陈迹的声音冷了下去，与雨水的冰凉融为一体，“‘老师，你看，我比你更懂运用这些知识。
我比你，更适合成为那个定义‘罪恶’的人。
’”陆琛消化着这些信息，一个高智商、反社会、且将陈迹视为精神导师的疯狂罪犯形象，逐渐清晰。
这比一个单纯的复仇者，要可怕得多。
“找到他的一切资料，入狱记录，家庭背景，社会关系！”
陆琛立刻通过对讲机向局里下达命令，“我要这个林浩的全部信息！”
就在这时，陆琛自己的手机震动了一下。
不是工作号，是他的私人号码。
他掏出手机，屏幕上显示一条新短信，来自一个未知号码。
内容只有简短的三个字，却让他浑身的血液几乎瞬间冻结：”看天上。
“陆琛猛地抬头。
雨夜的天空漆黑如墨，远处城市的光晕给云层镶上了一圈模糊的亮边。
就在那片模糊的光晕中，一架小小的、闪着红光的无人机，正静静地悬浮在巷口正上方，像一个冷漠的眼睛，无声地注视着下方混乱的一切。
它在那里停了多久？
它拍到了什么？
下一秒，无人机灵活地调转方向，迅速升高，消失在沉沉的夜雨与楼宇的缝隙之中。
只留下地面上，一群被彻底戏弄了的警察，和一个对着天空，脸色无比难看的陆琛。
凶手不仅留下了尸体和血字。
他还亲自来到现场，居高临下地，欣赏了自己的“杰作”，以及警察们的狼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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