废土的狂风在诺克斯耳边呼啸,却无法侵入他周身那无形的静谧领域。
他站在瞭望塔边缘,像一尊亘古存在的白色雕像,与脚下破败喧嚣的零号大坝格格不入。
蓝绿色的眼眸远眺着地平线,那里并非只有无尽的昏黄与扭曲的废墟。
在常人无法感知的层面,他“看”到了更多。
那不是光,至少不是物理意义上的光芒。
而是一种……“痕迹”。
一些散布于世界各处的特殊节点,正散发着唯有他能清晰捕捉的、独特而稀薄的“回响”。
它们如同黑暗宇宙中零星散布的恒星,又像是巨大拼图上散落的碎片。
零号大坝地下保险库中的那个黑色方尖碑,正是其中之一。
这些节点,这些“回响”,被诺克斯称为——“白昼的碎影”。
它们并非“白昼”本身,而是那个传说中的、净化一切、驱散“黯潮”的永恒“白昼”在现实维度崩塌碎裂后,残存下来的印记与坐标。
它们是这个绝望纪元里,关于失落希望最具体的证明,也是通往那个可能未来的、唯一的路标。
而他,诺克斯,是少数能感知并定位这些“碎影”的人。
或者说,他存在的意义,便是为了寻找并汇集它们。
之前的“低语”异常体,并非什么超自然异能怪物,而是“黯潮”利用世界底层规则的混乱和信息熵的增涨,在“白昼碎影”周围滋生出的、一种以无序和恐惧为食的扭曲衍生物。
它们依附于“碎影”,如同寄生虫,试图污染并扭曲这些纯净的坐标,阻止“白昼”的重聚。
诺克斯之前所做的,并非“吞噬异能”,而是“净化”与“归档”。
他以自身的“寂静”特质,强行抚平了“碎影”周围的规则乱流,湮灭了“黯潮”衍生物,并将那份纯净的“碎影”坐标信息,以一种独特的方式记录、归档于自身的存在之中。
每归档一份“碎影”,他对“白昼”的整体感知便清晰一分,距离那个终极答案也更近一步。
他微微闭上眼,意识沉入那片唯有他能触及的内在“图景”。
一片无垠的、静谧的黑暗。
而在黑暗之中,零星散布着几个微弱却稳定的光点。
其中一个,位于零号大坝的光点,刚刚变得更加清晰、稳定。
而在更遥远的地方,另一个光点正在微弱地闪烁,它的状态似乎很不稳定,周围的“黑暗”异常浓稠,正试图将它彻底吞没。
那就是下一个目标。
诺克斯睁开眼,目光精准地锁定了东南方向。
距离不近,途中要穿过一片被标记为“重度畸变区”的旧日都市残骸。
他转身,无声地走下瞭望塔。
零号大坝的内部依旧喧嚣而忙碌,人们为了生存奔波劳碌,对刚刚发生在行政楼地下的小规模“规则冲突”一无所知,更对即将离开的诺克斯毫无察觉。
他如同一个幽灵,穿过嘈杂的集市,绕过忙碌的工坊,径首走向车辆调配场。
这里停放着各种经过改装的、能够在废土上行驶的车辆。
他的目光落在一辆经过重度改装、加装了额外装甲和越野轮胎的深灰色重型摩托上。
它看起来坚固、低调,且拥有足够的续航和越野能力。
调配员正在和一个试图多申请些燃料电池的探险队员扯皮,完全没注意到诺克斯的靠近。
或者说,他的潜意识让他“忽略”了诺克斯。
诺克斯的手指在重型摩托的电子锁上轻轻划过,其内部精密的锁止机构发出一声几不可闻的轻响,随即失效。
他跨坐上去,手指按在点火感应区。
“嗡——”引擎低沉而顺畅地启动,声音被约束在极小的范围内,没有引起任何人的注意。
调配员似乎心有所感,莫名地回头看了一眼,只看到那辆深灰色重摩的尾灯亮起,正缓缓驶出大门。
他眨了眨眼,以为是哪个得到了外出许可的小队成员,便不再理会,继续投入到与那名探险队员的讨价还价中。
诺克斯驾驶着重型摩托,驶出了零号大坝那巨大而厚重的闸门,将这座庞大人类避难所的喧嚣与混乱彻底抛在身后。
眼前,是真正一望无际的荒芜废土。
扭曲的金属骨架、坍塌的混凝土巨兽、被沙尘半掩的旧世界遗物,构成了这片大地的主要景观。
黯淡的天空中永远悬浮着令人窒息的尘埃,将阳光过滤成一种病态的昏黄色。
空气中弥漫着辐射尘和腐败物的味道。
这就是“黯潮”席卷之后的世界。
规则崩坏,秩序不存,物理定律在某些区域变得暧昧不清,滋生出各种无法用旧日科学解释的怪异现象和危险区域。
重型摩托在崎岖不平的废墟上稳健地行驶着,诺克斯的白色大衣在身后飞扬,成为这片灰暗天地间一抹突兀而冷冽的色彩。
他的意识一半用于驾驭车辆,规避着肉眼可见的裂隙和障碍;另一半,则持续感应着远方那个闪烁的“碎影”坐标,并警惕地扫描着周围环境中可能存在的规则扭曲点。
行驶了约莫两个小时后,他进入了一片曾经是高速公路的区域。
如今路面早己破碎不堪,被沙土掩埋,两侧是倾覆烧毁的车辆残骸,如同巨兽的墓地。
就在这时,他感受到了前方传来的、细微却尖锐的规则扰动。
不是“碎影”的波动,而是另一种……更混乱、更充满恶意的东西。
是“黯潮”低语另一种形式的体现。
他减缓了车速。
在前方道路一个巨大的断裂坑洞旁,他看到了一小队人。
他们穿着简陋的防护服,驾驶着几辆破旧的改装车,似乎是被困在了那里。
其中一辆车的一半己经滑下了断裂层,摇摇欲坠。
而真正危险的,并非地形。
是在他们周围空气中,隐约浮现出的、半透明的、人形的扭曲光影。
它们没有实质,却散发着令人心智混乱的低沉嗡鸣。
它们环绕着那支小队,似乎正在试探,正在低语,试图钻入那些被困者恐惧的脑海。
小队成员们显然也察觉到了异常,他们背靠背围成一圈,手里拿着武器,惊恐地西处张望,却看不到明确的敌人,只能感受到那股越来越强烈的晕眩和恶心感。
他们的情绪正在为那些规则衍生物提供养分。
诺克斯停下摩托,静静地看着。
他并非救世主,他的目标只有“白昼的碎影”。
世间的苦难与危险,于他而言如同路边的尘埃。
就在他准备绕开这片区域,继续前行时——他的目光无意中扫过那支小队中一个年轻成员的脸。
那是一个大概只有十几岁的少年,脸上脏兮兮的,眼神里充满了极致的恐惧,但他的手里,却紧紧抓着一个简陋的、用废弃金属零件焊接成的徽章。
那徽章的图案,扭曲而模糊,却隐约能看出……是一个试图突破重重阴霾的太阳。
一个象征着“白昼”的、粗糙而原始的印记。
诺克斯的目光在那徽章上停留了千分之一秒。
然后,他轻轻叹了口气,一声微不可闻,消散在风中的叹息。
他抬起了手。
对着那片混乱的规则衍生物区域,对着那些无形的低语者,再次做出了那个习惯性的动作。
修长的食指,轻轻抵在了苍白的唇上。
“嘘。”
没有惊天动地的光芒,没有能量冲击的爆鸣。
只有一片绝对的、不容置疑的“静”,如同无形的潮水,瞬间漫过那片区域。
那些半透明的、扭曲的、正发出精神低语的光影,如同被戳破的肥皂泡,在一片彻底的寂然中,无声无息地消散了。
那令人不适的嗡鸣声、精神压迫感,顷刻间荡然无存。
断裂坑旁,那小队的成员们猛地感到头脑一清,所有的不适感骤然消失。
他们茫然地互相看着,不明白那突如其来的恐惧和晕眩为何突然退去,仿佛刚才的一切只是集体幻觉。
为首的队长最先反应过来,虽然不明白发生了什么,但知道这是机会,大吼道:“快!
快把车拉上来!
离开这鬼地方!”
队员们手忙脚乱地行动了起来。
没有人注意到远处那个骑着重型摩托的雪白身影,更没有人看到他那细微的动作。
诺克斯放下了手,眼神恢复了之前的冰冷与漠然,仿佛刚才那短暂的干预从未发生。
他拧动油门,重型摩托发出一声低吼,绕开这片区域,扬起一道尘土,继续向着东南方向,向着下一个“白昼的碎影”坐标,疾驰而去。
风中,似乎只留下一句若有若无的低语。
“……只是……不想让那图案……被玷污而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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