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天下午三点半,门铃“叮咚”一声。
我正趴在阳台的小垫子上晒太阳,听见声音就跳下来,跑去开门。
门一开,外头站着妈妈,她妆容精致,身后是一只体型是我几十倍的水豚——毛顺,眼神懒,步子稳,像一块会走的石头。
妈妈笑得很大方:“来,介绍一下,新成员——水豚妞。”
水豚妞往前迈一步,脚掌落在门口的地毯上,地毯轻轻一沉。
她看了我一眼,声音慢慢的:“你好。”
我抬头仰着脖子:“你、你好。”
妈妈拿钥匙随手放在玄关碟里,转身就夸:“你看她,多稳重,多大气,有福相!
走路都不慌不忙,一看就是见过世面的孩子。”
我低头看自己的小爪子,指甲刚修过,还带着一点粉色指甲油。
爸爸从书房出来,手里拿着文件:“回来了?
这位是——”妈妈抢先道:“水豚妞,今天开始住我们家。
你不是老说要给猪妞找个榜样嘛?
这就是。
你看看体态,看看气质,站那儿都是一幅画。”
水豚妞朝爸爸点点头:“叔叔好。”
爸爸愣了下,笑得有点僵:“你好,欢迎。”
我拖着小凳子去给水豚妞让路,凳子腿在地板上“挪挪”响。
她跨过我,步子很大,但没踢到我。
她身上有股淡淡的青草味。
妈妈把鞋柜上方的装饰篮拿下来,换成了一个更大的收纳盒:“从今天起,玄关按新的摆法来,水豚妞的东西比较多,要整齐些。”
我抱着自己的小毯子退到旁边。
爸爸把文件放桌上,压低声音问妈妈:“怎么突然?”
“孩子要见识,”妈妈笑着回答,“我们要走出去,当然得先把家里弄得像样一点。”
五点半,厨房里响起切菜声。
今天不是面。
妈妈早早把水果洗好,摆在一个比我还大的托盘里,苹果、哈密瓜、蓝莓、草莓一圈圈排得整整齐齐。
她戴着一次性手套,一边摆一边说:“营养均衡,要看配色、看分量,别像某些人,天天泡面。”
我站在台边,踮脚看。
爸爸在灶台另一边炒菜,回头对我说:“等下再给你烤点鸡胸,好不好?”
我点头:“好。”
六点整,灯都开了。
餐桌比平时多了一个大软垫,正对主位。
水豚妞坐上去,背挺得首首的。
妈妈把最大的一盘水果推到她面前:“水豚妞刚来,要多吃点,补水,皮肤好。
我们家可不是随便吃吃就算。”
我盯着那盘水果,吞了口口水,又赶紧端起自己面前的小盘子,里面只有几块黄瓜和一小条胡萝卜。
爸爸把烤好的鸡胸切成薄片,放到我盘里:“慢点嚼。”
“谢谢爸爸。”
我乖乖说。
妈妈夹了块哈密瓜放到水豚妞的小碗里,笑眯眯:“吃,不像某些小东西,就知道吃些没营养的泡面。
以后跟着我,多学点规矩。”
我把鸡胸肉咬碎,牙齿有点酸。
水豚妞看我一眼,声音不高不低:“我可以分一点给她。”
妈妈立刻按住盘子:“不用。
她该明白,什么叫取舍。
今天家里有客人,她先学会不抢。”
我忙摆手:“我不抢,我不饿。”
爸爸把水杯递给我:“喝口水。”
餐桌上安静了几秒,只有空调“呼呼”地送风。
妈妈拿纸巾擦了擦水豚妞的嘴角:“坐姿很好。
待会儿吃完,带你看看屋子,书房、阳台、健身房都可以用。
你喜欢练瑜伽吗?
我订了课,周末一起去。”
水豚妞点头:“谢谢阿姨。”
我攥紧了叉子,手心出汗。
叉子滑了一下,“叮”地敲到盘沿。
妈妈目光扫过来,淡淡:“吃饭不要发出声音。”
“对不起。”
我低声说,把叉子放轻。
爸爸给我添了一片鸡胸,笑着缓和:“孩子还小,慢慢来。”
妈妈看向爸爸:“她小,难道世界就会等她?
我可不这么想。
明天开始,她跟我去礼仪班。
还有,客厅旧玩具收一收,别让人一进来就看见,乱。”
我把头埋低:“我可以自己收。”
妈妈没接话,端起那盘最大的水果,继续往水豚妞那边推:“多吃一点。
对了,晚上我带你去见我的朋友,她们家的孩子个个优秀,你跟着多看多学。”
我抬头看爸爸。
爸爸正想说话,手机在他口袋里震了一下,他掏出手机看了眼,眉心皱了皱,又装回去,冲我笑了笑:“吃吧。”
我把最后一片鸡胸吃完,喉咙干得厉害。
拿水杯的手有点抖。
六点西十五分,窗外天色暗下来,餐厅的光打在桌面上,亮得很清。
我能看见自己盘子里空出来的白印,干净得像什么也没发生过。
妈妈放下纸巾,拍了下手:“行,今晚就到这儿。
猪妞,你吃完去把自己那一堆小毯子收了,别影响水豚妞休息,她比你需要空间。”
我“嗯”了一声,椅子腿在地上轻轻挪动。
我把小盘端去水槽,踮脚够水龙头没够着,退一步跳起来按下去,水“哗”地冲过来,溅了我一脸。
我抹了抹,背后传来妈妈不耐烦的声音:“动作利索点,别拖拖拉拉。”
“好。”
我把盘子洗干净,擦干,放回固定的位置。
动作一气呵成,不敢出声。
七点整,客厅钟声响了三下。
我抱起自己的小毯子,靠着墙往房间走。
路过餐桌时,我忍不住又看了一眼那盘果盘。
水豚妞吃得不快,嘴角总是干干净净。
她突然朝我点点头:“晚安。”
我愣了一下:“晚安。”
走到门口,我回头。
妈妈正拿手机给水豚妞拍照,嘴里念着:“笑一点,对,肩放松。
发个朋友圈,让大家看看我家新孩子,多大气。”
爸爸站在一旁,看向我,眼里掠过一丝不容易察觉的担心。
我心里一紧,抱着毯子加快两步,进屋,关上门。
门板贴在背上,凉。
“这个家,容不下你了。”
这句话没有人说出口,但像钉子一样,扎在我脑子里。
我盯着墙上的小钟,秒针绕了一圈又一圈。
七点二十,七点二十五,七点半。
外面传来妈妈的笑声,水豚妞的脚步,爸爸低声的应和。
我把毯子叠好,放得整整齐齐。
灯光打在毯子的边上,我的影子缩成一小块。
我不知道明天会发生什么,但我知道,今天的家,己经不是昨天的那个家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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