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句冰冷的意念“是你”，像一把无形的楔子，死死钉入了苏清的灵魂深处。
时间仿佛在这一刻凝固。
拍卖会场的喧嚣，司仪抑扬顿挫的声音，宾客们的窃窃私语，所有的一切都褪色成了模糊的背景。
苏清的世界里，只剩下那道从第一排投来的、仿佛能穿透骨髓的视线。
恐惧，是前所未有的恐惧。
这不同于以往任何一次冒险。
过去，她只是一个躲在暗处的观察者，一个利用信息不对等来攫取利益的幽灵。
她始终相信，只要她不主动暴露，就无人能发现她最大的秘密。
可现在，猎人与猎物的身份，在瞬间发生了逆转。
她被发现了。
被这个城市权势金字塔尖的男人，用一种她无法理解的方式，赤裸裸地揪了出来。
冷汗，从她的额角悄然滑落。
她握着香槟杯的手指因用力而微微泛白，杯中金黄的液体，也随着她无法抑制的颤抖而轻轻晃动。
她甚至能听到自己心脏狂乱的擂鼓声，每一声都像是在为她的鲁莽敲响警钟。
怎么办？
逃跑？
这个念头刚一升起就被她掐灭。
她注意到，在沈君彦侧后方，一个身形挺拔、气息沉稳的黑衣男人，己经不动声色地调整了站位，视线若有若无地锁定了她所在区域的几个出口。
她毫不怀疑，只要自己有任何异动，下一秒就会被无声无息地“请”走。
求饶？
更是天方夜谭。
对这种人来说，一个暴露了威胁的未知因素，最稳妥的处理方式就是彻底抹除。
就在苏清的思绪陷入一片混乱之际，那股山峦般沉重的精神威压，却如同潮水般悄然退去。
沈君彦收回了目光，重新将视线投向了展台上的那面青铜镜，神情恢复了之前的淡漠，仿佛刚才那场无声的对峙从未发生。
但苏清知道，这并非放过，而是一种猫捉老鼠般的戏谑。
他己经布下了天罗地网，现在，他想看看他捕获的这只“猎物”，究竟会如何挣扎。
“五十万起拍，各位可以出价了。”
司仪的声音再次响起，打破了这片刻的诡异宁静。
场内一片寂静，无人应价。
那些之前内心对铜镜有所觊觎的几个人，此刻都眼观鼻鼻观心，装作毫无兴趣的模样。
他们或许不明白发生了什么，但沈君彦刚才那极具压迫感的一瞥，己经足以让他们放弃任何不该有的念头。
在云城，没人愿意为了一件看不懂的古董，去拂沈家的面子。
“六十万。”
一个坐在第二排的中年男人举了牌，他似乎是想试探一下水温。
苏清的脑子在飞速运转。
她强迫自己从恐惧中挣脱出来，开始分析眼前的绝境。
她最大的秘密己经暴露。
沈君彦对她的兴趣，绝对不仅仅是因为她窥探了他。
他更想知道的，是她如何做到的。
这项匪夷所思的能力，对普通人来说是天方夜谭，但对他这种来自古老世家的人来说，或许意味着某种未知的价值，或者，是巨大的威胁。
无论如何，她都不能坐以待毙。
她不能任由自己像一件物品一样，在拍卖会结束后被他带走，然后任其宰割。
她必须夺回一丝主动权。
哪怕只有一丝。
而她唯一的筹码，就是眼前这面青铜镜。
她虽然不知道这镜子到底有何奇特之处，但从沈君彦那道“灵气内敛，龙魂未散”的意念中，她可以断定，此物对他至关重要。
他想要，她就偏不能让他轻易得到。
一个疯狂的计划，在她心中迅速成形。
与其被动地等待审判，不如主动跳上棋盘，成为一名棋子。
棋子虽然身不由己，但至少，还有博弈的资格。
“一百万。”
一个清冷的声音响起，是沈君彦身旁的助理举了牌。
他甚至没有亲自出价，姿态尽显傲慢与志在必得。
那个出价六十万的中年男人立刻放下了号牌，脸上带着一丝庆幸的苦笑。
“一百万，还有没有更高的？”
司仪的脸上堆满了笑容，这个价格己经远超他的预期。
全场鸦雀无声。
所有人都认为，这面铜镜的归属，己成定局。
司仪开始循例倒数：“一百万，第一次。”
苏清的指甲深深嵌入了掌心。
她能感觉到，沈君彦那看似平淡的目光，余光却始终锁定着她，带着一种审视的冰冷。
他在等，等她做出选择。
“一百万，第二次。”
苏清缓缓地，缓缓地抬起了头。
她迎上了那道冰冷的视线，在那双深不见底的眼眸中，她看到了自己的倒影，渺小，却倔强。
她忽然想再试一次，试着去触碰那座坚不可摧的“山峰”。
她再次集中精神，将自己所有的感知力凝聚成一束，刺向沈君彦的意识。
这一次，她没有再感受到那片幽深的寂静。
取而代之的，是一堵光滑如镜的、无法逾越的屏障。
她的所有探查，都被这道屏障轻而易举地滑开，无法深入分毫。
他果然能控制这种防御！
苏清的心沉了下去，这证实了他们之间存在着无法想象的巨大鸿沟。
她引以为傲的能力，在他面前，就像是孩童的把戏。
但就在她的感知力即将被完全弹开的瞬间，她捕捉到了一丝从那屏障后渗透出来的、极其微弱的念头。
“有点意思。
就让我看看，你究竟想做什么。”
这丝念头像是一道电流，瞬间击中了苏清。
这不是威胁，也不是警告，而是一种居高临下的、带着一丝玩味的审视。
他把这一切，当成了一场游戏。
一股难以言喻的怒火和不甘，从苏清的心底升腾而起。
她可以被视为敌人，可以被视为威胁，但绝不能被当成一个无足轻重的玩物。
“一百万，第三……一百一十万。”
清脆而坚定的声音，在拍卖槌即将落下的前一秒，响彻了整个会场。
苏清举起了手中的号牌，手臂没有一丝颤抖。
刹那间，全场所有人的目光，都齐刷刷地聚焦在了那个角落里，那个一首毫不起眼的女人身上。
震惊、错愕、难以置信。
这个女人是谁？
她疯了吗？
她难道不知道，她竞价的对象是沈君彦？
拍卖行的主管脸色煞白，几乎要当场晕厥过去。
司仪也愣在了台上，举着拍卖槌的手僵在半空，一时间竟忘了该说什么。
整个会场陷入了一种死一般的寂静。
而在这片寂静的中心，沈君彦缓缓地转过了头。
这一次，他不再是用余光扫视，而是正正式式地，将目光完全投向了苏清。
他的脸上依旧没有什么表情，但那双清冷的眼眸深处，却仿佛有星辰在无声地碎裂，然后重组。
一丝极淡的、近乎错觉的兴味，在他眼中一闪而逝。
他没有愤怒，也没有不屑。
他只是静静地看着她，仿佛在欣赏一个出乎意料的棋局，而苏清，就是那个主动跳出棋盘边界，试图改变规则的棋子。
苏清毫不畏惧地与他对视。
她知道，从她举起号牌的那一刻起，退路就己经被彻底斩断。
要么，在这场豪赌中赢得一线生机。
要么，粉身碎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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