头痛欲裂，像是被塞进了一台粒子对撞机，经受着反复的撕扯和碾压。
陆见微在一阵尖锐的咒骂和器皿破碎声中，艰难地睁开了眼睛。
映入眼帘的，是雕花繁复却积着薄尘的床顶，空气里弥漫着一种廉价的熏香和……绝望的味道。
陌生的记忆如同破碎的潮水，汹涌地冲进她的脑海。
陆青梧，东胜神洲，云梦城，商贾陆家嫡女。
年十七，五行废脉，无法修行。
三日前，家族因一次“仙贷”投资彻底破产，父母不堪重压，双双撒手人寰。
留下一个摇摇欲坠的空壳家族，和一笔堪称天文数字的债务。
而今天，是最大的债主——城中放贷的“聚宝斋”王掌柜，上门逼债的最后期限。
“陆青梧！
给老子滚出来！
别以为装死就能赖掉这笔账！”
粗鲁的男声在门外响起，伴随着家仆微弱的阻拦和哭泣声。
陆见微，不，现在她是陆青梧了。
她深吸一口气，压下属于物理学博士的惊涛骇浪，强迫自己冷静。
观测，假设，实验，结论——这是她信奉的法则，在任何世界都适用。
她撑起身子，这具身体虚弱得很，长期的营养不良和精神打击让她头晕眼花。
但她推开房门走出去时，背脊挺得笔首，那双原本应该充满惶恐的眸子里，此刻只剩下一片沉静的、近乎冷酷的理性。
院子里，一片狼藉。
一个穿着绸缎、脑满肠肥的中年男人正趾高气扬地指挥着几个膀大腰圆的家丁打砸。
仅剩的几个陆家老仆瑟缩在角落，面露绝望。
“王掌柜。”
陆青梧开口，声音有些沙哑，却奇异地带着一种穿透嘈杂的清晰。
王掌柜回过头，看到站在廊下的少女。
素白的孝服衬得她脸色苍白，但那双眼睛……太静了，静得让他心头莫名一突。
这丫头，怎么和以前那个怯懦无能的样子不太一样了？
“哟，陆大小姐总算肯露面了？”
王掌柜很快压下那丝异样，抖了抖手里一张灵气氤氲的契书，皮笑肉不笑地说，“废话少说，连本带利，五千下品灵石！
今天要是拿不出来，按照契约，你这陆家大宅，还有你这个人，可就都归我了！”
他目光淫邪地在陆青梧清秀的脸庞和纤细的身段上扫过，显然，人口买卖也是他计划的一部分。
记忆里，原主就是因为这份看似无可辩驳的契约和巨大的恐惧，才选择了悬梁自尽。
陆青梧没有动怒，她只是平静地走过去，伸出了手：“契约给我看看。”
王掌柜嗤笑一声，但还是把契书递了过去，他不信一个废柴丫头能看出什么花来。
这是一张“灵契”，由特殊的符纸制成，受天道规则约束，一旦签订，无法轻易反悔。
陆青梧接过契书，触手的瞬间，她的“超维感知”自动激活。
在她眼中，那密密麻麻的文字仿佛消失了，取而代之的是一道道流淌的、由细微光点构成的“能量回路”。
这些回路构成了契约的约束力，但同时，她也“看”到了几处极其细微的、不自然的“断点”和“能量淤塞”。
就像……一段被恶意篡改过的代码。
她心中一动，目光扫向契约末尾的签订日期和利息计算方式。
属于原主那贫瘠的算学知识和她脑中庞大的数学体系瞬间完成了对接。
“王掌柜，”陆青梧抬起眼，声音不高，却让所有人都听得清楚，“根据这份契约，借款本金三千下品灵石，月息五分，借期十个月。
即便按利滚利计算，最终应还数额，应为西千八百二十七灵石又五毫。
何来五千之数？”
王掌柜一愣，没想到她真能算出来，但立刻蛮横道：“哼，零头老子给你抹了，算五千整，不行吗？”
“抹零？”
陆青梧嘴角勾起一丝极淡的、近乎嘲讽的弧度，“掌柜的真是大方。
不过，比起这个，我更想知道……”她的手指，轻轻点在了契约上那处最关键的“能量断点”所在的位置，那里正好是标注抵押物——“陆氏祖宅并名下所有地产”的字样旁边。
“这里，原本写的是什么？”
王掌柜脸色骤变，厉声道：“你胡说什么！
契约白纸黑字，写得清清楚楚！”
“是吗？”
陆青梧盯着他的眼睛，那目光仿佛能穿透他的灵魂，“可我‘看’到，这里的能量回路曾经断裂又被人为续接，续接的手法粗糙，留下了明显的‘灵滞’痕迹。
简单来说，就是这里……被改过了。”
她的话如同石破天惊！
不仅王掌柜惊呆了，连周围的家仆也愣住了。
修改灵契？
这可是触犯天道规则的大忌！
虽然坊间传闻有手段高明的符师能做到，但谁敢当面戳穿？
“你……你血口喷人！”
王掌柜又惊又怒，额头渗出汗珠，“你一个五行废脉的凡人，懂什么能量回路？
信口雌黄！”
“我是不是信口雌黄，很简单。”
陆见微语气依旧平稳，却带着不容置疑的力量，“云梦城有专门鉴定灵契的‘公正堂’，我们不妨将此契约送去，请筑基期以上的修士，用‘溯源灵光术’一照，自然真相大白。
届时，不知王掌柜篡改契约、欺诈侵吞他人产业的罪名，按城规该当如何？”
王掌柜的脸色瞬间变得惨白。
他做梦也想不到，这个平日里懦弱无比的废柴小姐，怎么会突然变得如此犀利！
不仅算清了账目，更是一眼就看穿了他最大的倚仗和破绽！
这怎么可能？！
她明明没有灵力！
陆青梧不再看他，目光转向院子里作为抵押物之一，摆放在角落的几个蒙尘的、看起来毫无灵气的低阶法器胚子。
那是陆家之前投资失败剩下的破烂。
她的超维感知再次发动，瞬间解析了其中一个“聚风瓶”的内部结构。
回路简陋，效率低下，瓶颈处有一处明显的设计缺陷导致能量涡流，使得聚风效果十不存一。
她走过去，拿起那个灰扑扑的瓶子，在众人疑惑的目光中，手指看似随意地在瓶身某处轻轻一叩。
“嗡——”一声微不可察的轻鸣，瓶身内部那个导致能量涡流的微小结构，在她精准的力道下，被巧妙地“修正”了。
下一刻，原本死气沉沉的瓶子，忽然自发地产生了一股微弱却稳定的气流，吹动了陆青梧额前的碎发。
“看！
那瓶子……好像活了？”
一个眼尖的老仆忍不住低呼。
王掌柜也看到了这一幕，眼珠子都快瞪出来了。
他不懂原理，但他知道，一个能自我汇聚灵风的瓶子，哪怕再低级，也价值数十灵石！
这丫头……她做了什么？
陆青梧放下瓶子，仿佛做了一件微不足道的小事。
她重新看向面如死灰的王掌柜，提出了解决方案：“王掌柜，篡改灵契之事，我可以不追究。”
王掌柜猛地抬头，难以置信地看着她。
“这五千灵石的债务，”陆青梧缓缓道，“我用这座宅院，连同院里这些你眼中的‘破烂’抵偿。
多退少补，你我两清，并立下新契，声明旧债全数结清。
如何？”
宅院是负资产，留着还要缴纳地产税，而这些“破烂”……在她眼中，却是可以改造再生的“生产资料”。
王掌柜看着地上那个还在微微聚风的瓶子，又看看陆青梧那双深不见底的眼睛，一股寒意从脚底升起。
这丫头邪门！
太邪门了！
他只想尽快拿回本金，远离这个诡异的地方。
“……好！
就依你！
立契！”
他几乎是咬着牙答应下来，生怕陆青梧反悔。
最新评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