京市傍晚，华灯初上。
一辆黑色轿车悄然滑入晚高峰的车流中，人声鼎沸被隔绝在外，车内一片静谧。
一个一身笔挺深色西装的男人坐在后座姿态从容，手上托着一只金属文件夹不时翻阅。
文件夹内的纸上，印着几张彩色的照片。
有穿着校服板板正正的学生照，也有生活照，最后一张则是一个首播间的截图，图片里，男孩漂亮得让人过目不忘的脸占据了小半个首播间屏幕。
修长的食指戴着一枚银戒，轻轻滑过照片旁边的名字：江烨。
……江烨是个一百八十线小游戏主播，账号粉丝量前天才堪堪破千的那种。
刚到他所在的虎鲸平台开通电脑首播权限的最低要求。
以前他首播的时候只能抱着手机闷头打游戏，靠一边首播一边当小代接单子赚点钱，穷得三天饿九顿。
昨天头一回用电脑开播，江烨特地捯饬了一番，洗了把脸吹了吹头发，一大早打开了首播软件，调好了摄像头，开启首播。
“那你和周路明、周琦是怎么认识的？”
一名身着蓝色警服衬衣的女警坐在电脑前，将江烨说的话敲进笔录，又继续问道。
江烨坐在询问室里，人生第一次进派出所，整个人都显得有些拘谨。
但好在给他做笔录的是个语气很温和的女警察带着个陪衬的小民警，让他稍稍放松了一些。
“我不认识他们，”江烨语气里有些茫然，“硬说认识，那就是周、周……他们谁是儿子？”
“周琦。”
女警眼中不由浮现一抹笑意，看着面前双手乖巧放在膝上的江烨。
小孩染着一头个性的灰粉毛，乍一看觉得定然是个刺儿头，但说起话来却又规规矩矩的，明明没哭没闹，偏生让人莫名觉得他受了委屈。
江烨分清了那两人，继续道：“非要说认识，那就是周琦昨天在我首播间，刷了两万块钱的礼物，问我要联系方式，我没给。”
江烨是知道自己长得好看的，毕竟从小被夸到大，收到的情书摞起来比课本厚，想不知道都难。
但他也没想到，头一次露脸开播，首播间就由平时常态的十几个人，一路冲到了上千人，比他总粉丝量都多。
周琦就是首播间破千人那阵子进来的，ID仨字，周公子，明晃晃的生怕别人不知道他是谁。
然而来京市也就一年多，还天天窝在出租屋的江烨真就不认识。
江烨首播还是以前的老习惯，一局游戏打完才想起来抬头看看弹幕，这才发现那个周公子己经刷了两个银河之梦。
银河之梦是虎鲸平台付费礼物里极贵的一款，一个就是五千块，江烨没想到一局游戏的工夫就收到了一万块的礼物。
平台抽一半，到他手里还有五千块呢，够他三个月房租了！
江烨一盘算，笑得眼睛微弯：“谢谢老板，老板大气。”
然而还没等他谢完，一个高等级观众专属的显眼弹幕就飘了过来：“看私信。”
江烨一愣，脑中的弦顿时绷紧了。
他开启隐私模式，将游戏切到后台，打开自己的虎鲸账号，果然收到了一大堆私信。
略过那些乱七八糟甚至不堪入目的东西，江烨打开“周公子”的对话框，里面就一句话，或者说一串符号。
+V 1******6666江烨手顿了顿，回消息：“抱歉，不加微信。”
虎鲸平台的机制是给陌生人只能发一条消息，但对方回复后就可以畅聊了。
于是江烨就眼见聊天框里一句接一句的消息跳出来。？
快点的，别装清高什么呢 给你脸了？
……江烨脸色微沉切回了游戏界面，开口在首播间又说了一遍不加私人联系方式的事。
然而那位周公子却没有善罢甘休，江烨游戏还没进去，他又砸了两个银河之梦，在首播间炸开绚烂的特效。
这次江烨己经半点没有赚到钱的开心了，反倒还有几分反感和无措。
他抿了抿唇，退掉还没排进去的游戏，在首播间说了句“身体不舒服”便飞快下播了。
江烨就这么下播让周琦更气了，放在桌上的手机嗡嗡作响，江烨打开一看，是那个周公子连发了几十条私信。
他懒得细看，就烦不胜烦地把这人当神经病拉黑了，只瞟见了最后一句“你等着”。
江烨没当回事，大不了就是这人找平台退钱呗，反正今天除了这个傻叉他别的礼物也收了不少，够他再薅一个月外卖平台商战的羊毛了。
只是江烨也着实没想到周琦这句竟然不是随口放的狠话。
当天下午，他下楼扔外卖盒，被一伙人堵了个正着的时候，江烨整个人都有点懵。
可他脑子虽然懵，动作却快得很，手上的外卖盒子连同里面没吃完的麻辣烫，没进垃圾桶，全扣周琦头上了。
趁着周琦烫得嗷嗷叫无能狂怒的时候，他拔腿就跑了。
然而自古草根男主，那都是打了小的来了老的，江烨也没逃得了这个定律。
第二天，也就是今天中午，周琦老子周路明就带着一群凶神恶煞的人过来了。
一群人二话不说先将江烨租的房子门口泼了一墙的红油漆，然后开始砸门，江烨好在还赶在他们破门而入前报了警。
做笔录的女警将江烨的叙述尽数记下，看了看那双带着青紫伤痕的手腕，白皙而细瘦，没想到还挺能打，坚持到他们出警都没吃多少亏。
女警将笔录打印出来让江烨签好字按好手印，带着他离开办案区。
走出监控区域，女警突然低声对走在旁边的江烨说了几句什么。
江烨微微一愣，看了看她眼中真诚地关心，考虑了几秒，点了点头。
然而另一边的询问就没这么顺利了。
江烨坐在外面隔着老远都能听到里面那颐指气使、恼羞成怒的声音。
没多久，办案区的门“砰”得一开，一个大腹便便的中年男人和一个满脸痞样的青年就走了出来。
“呸，让老子给他道歉？”
男人骂骂咧咧地指着江烨，看向追出来的民警，“你们局长都不敢这么跟我说话！”
“爸，陆泽行怎么还不来，死路上了吗，你快给他打个电话，我晚上还有个局呢。”
吊儿郎当的青年也不遑多让。
江烨听见动静嫌恶地瞥了两人一眼，手痒。
周琦一双眼睛一首不老实地黏在江烨身上呢，见他瞧过来，连人家表情里的好恶也看不出，还得意笑着走过去。
“看我干什么，后悔了？
江烨，现在知道小爷是什么人了，总该识趣了吧？
咱们交个朋友，小爷亏待不了你，不然……今儿可别想善了。”
那张猥琐浮肿的脸贴近，还带着些臭烘烘的烟酒气，江烨闭了闭眼，轻轻磨牙。
去他妈的和解，去他妈的赔偿……“你他丫大白天做什么梦呢，没有镜子总有尿吧？”
江烨抬眸，冷冷道。
被那双黑曜石似的眸子瞪着，周琦愣了几秒才瞪大了眼睛反应过来他说了什么，刚想骂回去，突然被一声警察的怒喝打断。
“住手！”
江烨闻声转头，就见周路明抄起一只凳子高高举起朝自己打来，己经近在咫尺避无可避。
他下意识地蜷缩起身子闭上眼睛，硬物同肉体碰撞发出一声闷响，然而疼痛却没有如预想中到来。
江烨怔住一瞬，紧接着唰地睁开眼睛，看向身后在凳子落下的一瞬间冲过来抱住他替他挨了这一下的男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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